东方早报：足球与人性

　　卫西谛

　　这是一个务实的年代。足球也是。

　　能平则平，能一比零则一比零。

　　于是，组织上不断改变游戏规则，让你们直到世界末日也得卖命踢。或许也正是如此，在最后一轮中攻入了两粒开赛以来最棒的进球，巴洛特利的天钩、伊布的凌空横扫。

　　但是也苦了那些脑筋不够急转弯的球迷，直到C组意大利对爱尔兰一比零领先时，大家还没弄清楚三队胜负关系的“小循环”——这不是球迷的专业问题，甚至连有的电视解说员还糊涂着呢。好多年没有认真看球赛，我也还停留在早年“积分-净胜球-进球数”的古老公式里。总之，最近几天完全是在考验电视观众和场上球员的数学能力。随着场上比分变化，计算公式也随之变化，小组排名也完全不同。于是，没有人能有恃无恐地踢完小组最后一轮比赛，这也困扰了希望两支球队晋级的观众，一晚上不断切换频道、计算排名就没消停过。

　　西班牙与克罗地亚踢完前两轮都积4分，所有人都担心两家会踢个2：2，挤掉意大利。虽然这种默契实在难度太高，不太具备可行性，但这种“阴谋论”一散布出去，同情的天平自然倾斜向意大利。当晚我就守着看意大利对爱尔兰这一场，想看意大利能否击溃为荣誉而战的爱尔兰，奋力晋级。一旦看到意大利在上半场结束前以一球领先，暂列小组第一；下半场立即转到另一个球场，又担心起西班牙会不会被淘汰。果然，如果不是卡神坐镇，克罗地亚险险攻破西班牙大门。之后西班牙进了一球，基本安全之后，又开始替岌岌可危的意大利紧张起来——只有守在现场直播的电视机前，才能体会这种五味杂陈、瞬息万变的同情之心。

　　大概因为没有坚定支持某支球队，所以造成了这种“变态人性”。相比之下，来自爱尔兰本土的球迷就伟大得多，不管自家球队踢个什么结果，也一直高歌不息。这也是这届欧洲杯最感人的部分。

　　比较起来，D组就没那么纠结。法国最后负了一场也顺利进入八强。我看的是英格兰对乌克兰，主要还是想看看鲁尼出场。这场球并不是那么精彩。看上去养得白白胖胖的鲁尼并非十分神勇，好在一旦出现机会，他就一蹴而就，攻破对方大门，也不算令人失望。最后时刻，舍瓦被替换上场之后，也无力回天，有点让人感到残酷。不过当场的高潮却是一个错误，乌克兰的一个进球被裁判忽略了——看来在底线杵多少个裁判，都无法避免这种冤案的发生。

　　我觉得也许这样也不错：在球门上方安置一个红外探测装置，只要足球整体一过线，足球就自动爆破成彩色烟雾，这样谁都没话说，又能刺激观众的视觉。不过组织上坚持只用“人肉裁判”，不用“机器裁判”，坚持“错误也是球场上的一部分”的哲学观。这听起来对当晚的乌克兰有些不公平，但在足球比赛中永远保留“人性的成分”的说法也不能完全推翻。错误本身就是人性的一部分，就像比赛当中的愤怒、失望、沮丧、悲伤，永远都会存在。完全科学的“标准化”，如果彻底贯彻到比赛当中，人们将失去许多津津乐道的片段。球场上也能显示出人性，有正能量，也有负能量，这样才能守恒嘛。

　　有一位在英国看电视直播的朋友，写了一条微博，说当导播回放了很多遍乌克兰的那个好球被英格兰后卫勾出、裁判未算进的画面时，伦敦的评论员就在那里感慨说：“按道理这真的是算进了，但是呢，你明白我的心情吗？”另一位就安慰他说：“这就是人性。”

　　（作者系著名影评人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