麦卡
巴洛特利从不喜欢庆祝。
在青年队时他就曾对朋友说,即便是在欧冠决赛进球,“我大概会勉强庆祝一下”。有多勉强?上赛季的曼城德比中,他掀起上衣制造了“Why always me?”的千古名句,而在与纽卡斯尔的比赛后,他双手交叉胸前,一动不动,目露凶光。
在对爱尔兰的小组赛中进球后,他面向对方看台正要向那些嘘自己的爱尔兰球迷大爆粗口,被博努奇一把捂嘴,“求别说”。
从行为心理学的角度而言,巴神进球后的反应,表现出的常常是封闭和对峙。他早早就被父母离弃,作为养子,他对真正的血脉亲情很陌生;他是最早登上意甲联赛的黑人球员之一,曾经饱受种族歧视之苦。这样的个人背景让他或以对抗的态度,或以封闭内心的方式来实现自我保护。
巴神的世界你不懂,因为巴神的世界你从未经历,更难以想象。
在对德国队的半决赛前,在被问及进球时为什么总是不庆祝时,巴洛特利说:“进球时我不庆祝,那是因为进球就是我的工作。你见过邮差送完信以后庆祝吗?”
这个比喻的精彩程度,直追当年坎通纳描述自己被记者追逐时的言论,“海鸥追着渔船飞,因为知道沙丁鱼会被扔到海里。”——尽管如此,巴神仍然没说实话。
不过,这已经不再重要。也许在说这番话时,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改变。
这个邮差按了两遍铃。对德国的两个进球,他开始庆祝。第一次,他拥抱了几乎每一个队友;第二球脱衣的庆祝方式虽然仍有向规则挑衅的意味——他为此吃了张黄牌,我怀疑他如果再进一球还是会再脱一次,从而成为第一位因为进球过多被罚下的球员——但无论如何赤裸上身秀肌肉是件很健康的事,他丢弃了对外部世界的防备。
这一场,他还有第三次庆祝,最重要的一次。终场哨响后,他走上看台,抱住自己的养母西尔维娅,“这一刻我等了很久,特别是我妈妈老了,不能再远行了。她这次这么老远来这里看我,我一定要让她开心。决赛在基辅,我爸爸也会去。”
其实,巴神的改变在本届欧洲杯开赛前就已露端倪。当时他决定把生父和养父的姓氏一起印在自己的衣服上,Barwuah Balotelli,在改名那一刻他就已经和自己的身世完成和解。后来的种种“思考人生”,更多的是外界通过原有的刻板印象进行的娱乐化的过度演绎而已。
在世人眼中,巴神非“神”即“鬼”,更多的是一个可供消费的符号。真把他当“人”的,还真不多。
虽然不多,还是有的。
“邮差”巴神也许知道一部叫《邮差》的意大利电影。电影中的主角是位邮差,和他一样拙于言辞、眼里总是藏着哀伤,而且,也叫马里奥。为了追求村里最美的女人,他向大诗人聂鲁达请教诗歌的艺术。后者用自己的耐心和点拨改变了马里奥的一生,这段亦父亦友的情感是这部电影最大的看点。
马里奥·巴洛特利遇到过两个“聂鲁达”。一个当然是普兰德利,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虽然自称“不知道马里奥在想什么”,但对他进行了最大程度的包容——无论是在他错过单刀还是错过尿检的时候。在半决赛之前,普兰德利甚至允许他中途离场陪弟弟玩——应该是“中途离开训练场”。
在战术上,他同样解放了巴洛特利,在单前锋的浪潮中,他坚持双前锋,尤其是坚持使用卡萨诺,我相信,这其中一个原因,在于同样脾气古怪的卡萨诺和巴洛特利最“臭”味相投。在最容易孤独的前锋线上(尤其是意大利队的),巴神需要的不只是队友,更是伙伴。
另一个改变巴神的则是罗伯托·曼奇尼。他软弱的执教个性饱受诟病,却解放了巴洛特利被个性压抑的天分。这一点,信奉威权的穆里尼奥做不到,宽严相济的曼奇尼却可以。他对巴神说的那些正能量的词语,incredible和fantastic,巴神从狂人那儿一辈子也听不到。无论他做了多少荒唐事,曼奇尼在媒体面前总会小骂大帮忙地罩着他。
普兰德利和曼奇尼有个共同特点,那就是耐心。他们是真正的邮差,他们给自比邮差的巴洛特利投去了改变他命运的信笺。俗话说得好,“邮差总按两遍铃”,因为主人可能因为各种原因,错过第一遍。普兰德利和曼奇尼在巴洛特利的家门口按了岂止两遍,那是三遍,四遍,N遍。
在《邮差》中,马里奥终于学会了写诗。有一句是这么说的:“当我们打破身上的枷锁,我们接下来会做什么?”
7月2日,在基辅,另一个马里奥将给出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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